*九口走召将完成一个没有图像的大作，一个类似于山洞的文字游戏，这个类似于小说的墙面涂鸦，如同九口的摄影作品，都会引导观者进入其个人、私密的世界。九口的工作试图打破自身创作上的惯性。他——一个小说家，一个叙事者。希望将一个个人的故事，转化为空间的内部，并包容观者在其中。他更强调文本、文字和撰写的动作，关于意义和认知上自然出现的障碍，也就构成了阅读者在现场遭遇的并非文本，而是图像。窗子上出现的俄文——诗，从窗子望出去的远方。——李振华

＊此项目得到了阿秋（vil chen）的支持。

＊《洞穴壁画》

大概是在我十四岁的那个夏天，为了叙述的进度，我已经没有时间来去回忆准确 的时间，那是一个暑假，我被我的母亲带回乡下老家，美好的暑假从城市回到农 村，母亲当时的目的只有一个，戒除我的网瘾，那个时候的我一有空闲就会去网 吧上网玩网络游戏传奇，甚至是早上四点多早起借口去学校早自习去网吧，至今 我都还记得敲开网吧门，守夜的老板睡眼惺忪，闷了一夜的烟味随着门开向我压 来，但我毫不在意，迅速上机开始玩游戏，直到一天我才开机就被尾随而来的母亲抓住抽了一个耳光。
于是那个夏天，母亲把我带回了她的老家，那个有条河流 过的地方，我多年后查地图才知道，那条河叫做虎渡河。 母亲的算盘打得是极好的，村子里确实是没有网吧的，我住在舅舅家，他告诉我， 整个村里只有村长家有电脑，而且还没有联网。村子里并没有通网线，舅舅得意 地笑着对我说，要想上网得去镇上。然而要去镇上就得骑摩托去，没有舅舅载我， 对于人生地不熟的我根本就不可能。 但是毕竟是所谓的网瘾，欲望到达了一定的阈值总会让一个青春期的小伙子做出点出格的事，有一天我早上天都还没亮我悄悄扒上了村里去镇上卖菜的车，到了镇上，那真的是一个小镇，不过就一条街，很容易我就找到了网吧，而那个网吧 的电脑也不过十几台，我找了一台电脑坐下之后却发现没法上网，老板告诉我， 这个网吧里的能上网的电脑也就角落里的那几台，因为是拨号上网，所以能上网 的电脑只有那么三台，而那三台电脑正被三个小镇青年坐着玩，要想玩，只有等 着人家下机。这三个小镇青年，一个戴着半个耳机在那视频聊天，一个在看色情 小视屏，被不断弹出的广告弄得反复死机，还有一个就在玩传奇，我就站在那个 玩传奇的身后站了一上午，直到他们要去吃午饭下机我才赶紧坐上了还有余温的 破人造革椅子上，迅速开始了游戏。 但是我不过就玩了一个多小时，就被吃饭回来的三个小镇青年拖出了网吧，因为 他们让我让位置我不让，他们三个把我教训了一顿之后还把母亲留给我的两百块 钱劫走了。借点钱买烟抽，他们拿着钱轻轻抽着我的脸说。 他们走了之后，当时的我都快气疯了，但是却无可奈克，他们人多势众我却人生 地不熟，我连如何回村子都不知道，只能蹲在地上哭了。 后来天快黑的时候舅舅才来找到我，把我接了回去，我没敢说我被劫钱的事儿。 但是这个假期始终要过，安生了没几天之后，我终于在村里发现了乐趣，就是去 虎渡河游泳，村里的孩子们都会去虎渡河里游泳，虽然河水有些湍急，每年都有 出事的传闻，但对村子里的孩子们来说，这实在是夏天为数不多的乐趣。虽然母 亲临走之前交代了不让我去河里玩，但是在岸边站了两天，看别的孩子玩得那么 开心我也脱了衣服下了水。 但是我下水之后被水一刺激就想尿，本来大家都在河水里尿了，但是青春期的我 却很羞愧这么做，上了岸之后又不想被人看到只好离河岸更远些，河边有一座破房子，屋顶都没有的那种，这以前是渡船人休息的屋子，后来这个码头废弃这个屋子也就荒废了，我躲进屋子找了个角落尿尿，却发现屋子的正面墙上都似用毛 笔写满了字，我一边尿一边抬头看这些文字，粗糙的笔画在斑驳的墙上跳跃着书 写着一个故事，我看得入神，都忘记把尿完的鸡巴放回去。 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，如今已经几乎已经不能完全记得墙上的任何一句原话， 只是能记得墙上的文字主要内容是忏悔，他以前做了错事，作为革命小将的他曾 经把反革命溺死在水里，把人搞得家破人亡，所以他来忏悔。当时的我并不能明 白这是怎么一回事，现在想起来，那应该是文革时候的事。 那天晚上我问舅舅那个破屋子里是谁写的，舅舅只说那是个老疯子，前两年孙子 在虎渡河游泳溺死了就不正常了。末了他问我是不是偷偷跑去游泳了，我连忙摇 头。 但是那个夏天到后来我其实一直在虎渡河游泳，每天也会路过那间破屋子，但一 直都没有遇到那个老人，我最终也克服了羞怯像其他孩子们一样直接尿在河里了， 只不过每次尿的时候我都会望着那间破屋，想象着那个老头在那破墙上书写自己 的故事，就像一个远古人在洞穴墙壁上刻下的图案一样，默默地一笔一划。在水 中的我两腿间就能感觉到一阵阵温热，忽而不见。 在那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，又有个小孩溺死了，那天我去得晚，到的时候河边 已经站满了人，有不少大人下水找人，舅舅站在人群中看着只穿着短裤的我，， 最终也发现了我偷偷游泳的事，他给我母亲打了电话说管不住我了，要是我死了 可负不起责。刚好暑假也快结束了，母亲便把我接了回去。 前年我陪母亲回老家过年，再次爬上河堤，虎渡河的水还是那么湍急，但是那座 破屋子却不在了，我问舅舅，他说有一年夏天老是下暴雨，有一阵子连下了半个月，虎渡河水都涨了好高，那个屋子就被下塌了。

我又问起那个疯老头，他说，早死了。

后记

大前天晚上，李振华先生和我在簋街吃宵夜，期间谈起了俄罗斯乌拉尔双年展的 事，问我有没有兴趣。他给我描述了那个曾经是克格勃工作的房间，那个曾经流 血的屋子，我最初想到的作品是作为一个艺术家首次离开中国国境的一次“到此 一游”，那种国人的到此一游，但是临别的时候，我又想到了为何不把整个屋子 写满我此行的故事，那样更有存在感呢。 所谓存在感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，我在一个屋子里写满我的故事和一个远古人 在洞穴里刻下他狩猎的壁画又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吗？没有。 我不由得想到了曾经的那个夏天所经历的事，我是那个破屋子里的第几个读者呢？ 也许那个村子里的人都看过那个故事吧，但是又有谁会在意或者去原谅那个疯老 头呢？

只不过是一个不同的故事而已。不管是一个远古人狩猎的故事，是一个克格勃谋
杀的故事，是一个革命小将悔过的故事，还是一个艺术家首次离开自己的国土的 故事。但是不同的故事也就足够，一个人之于这个世界能留下什么？完成自己的 洞穴壁画，给能被看到的人看，这就是我的想法。

PS：《洞穴壁画》全文为小说，内容为虚构，如有雷同，纯属故意。